王景愚
使我深深感到痛苦的，是我演了《吃鸡》以后所受到的误解和蔑视！ 莎士比亚戏剧研讨会在上海举行，我没有等来与会的通知。听说戏剧界一位老前辈在会上说“……曾经在《威尼斯商人》中扮演夏洛克的王景愚同志，出人意外地演些逗人一笑的非常浅薄的小品，我真感到吃惊，也感到惋借。希望他能端正自己的艺术道路，哗众取宠是要毁掉一个演员的前途的！” 这是老前辈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但听了以后还是深感震惊，有一种说不出的苦衷。 一位德高望重的戏剧界前辈，过去曾看过我的舞台演出，每次见面总是亲切交谈，给予我很多鼓励。自从我演了《吃鸡》后，在一次戏剧界的集会上，我远远地向老人打招呼，并径直向他走去，万没想到他老人家的目光从我脸上一扫而过，对我不予理睬，而目光中分明流露出一种轻蔑。我一连几天觉得心里很凉，独自沉思，黯然神伤！ 有一天在路上，两个卖西瓜的小伙子大声把我叫住：“嘿！给我们来段《吃鸡》，我们给你一块瓜吃！”我转身就走，身后响起一阵笑声。也许人家表达的是份情意，但这样的表达方式让人流泪。 难道我只能演个《吃鸡》吗？我希望社会能回答这个问题。正巧，当时奥地利哑剧艺术家莫尔肖和法国哑剧艺术家马尔索先后来华演出。我被哑剧艺术的魅力深深打动了，他们的演出不仅富有幽默感，也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和对人生真谛的思考。剧院很多同志对我说：你为什么不搞一台哑剧呢？我和喜剧队的同志们创作、演出了一台哑剧专场《讽刺与幽默》，共16个小品。我们跌打滚爬地连演70多场，我也想借此说明我不仅仅是“吃鸡的”，哑剧艺术是一门很可爱的艺术品种。 人的命运真是难以预知，搞哑剧专场，不仅没有淡化《吃鸡》给人们的印象，相反却加深了！我渐渐明白了，我在话剧舞台上的一切努力已付诸东流，我已被牢牢钉在《吃鸡》的十字架上。 一天，我到肯德基快餐店就餐，有人悄悄说：“看，吃鸡的来了！”当我坐在一个角落刚咬了一口时，有人说：“看呐，这回真吃了！” 我只好把头扭过去，望着窗外的楼群。没料到餐厅里渐渐寂静下来，这种寂静令人感到恐慌，于是我本能地转过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这时，闪光灯耀眼的银光一亮，我被人抓拍了一张啃鸡腿的照片！我愤怒了，拍案而起：“是谁拍的？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这是违法的！” 我没能收到语惊四座的效果，而是引来一阵笑声。 我无计可施、无力抗争，只能大声说道：“我在这里庄严声明，这张照片不能上报纸，不能上刊物，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我……我将依法上告到最高人民法院！” 什么事就上告到最高人民法院呐？我失去了选择准确词汇的能力…… 我闭门思过，我何必到肯德基吃饭，这不是自找吗？我何必大动肝火，给观众留下如此盛气凌人的印象？演员与观众本应是鱼和水的关系，现在成了火与水的关系，这对演员来说实在是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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